喜得新居,煞有介事地模仿富人一番叮当,却仍觉家徒粉白之四壁,狠狠心买来的沙发愈显孤独,只增加了室内的空旷,一如幽山鸟鸣,静林蝉噪,颇有些烦闷。几经愁烦,终于在陶潜南山诗中体悟:养草种花,既可省钱,又可增加生气和灵气,丰满我的居室。于是从忘年交郁郁葱葱的花房里讨来一盆据说怎么养怎么活的细细小小的吊兰,小心翼翼捧回家,心中之甜如新得一子。
一本正经地买盆,选土,移栽,顷刻间一个小盆演化为三个大盆,原本挤挤攘攘的一簇,终于伸展开枝条。爱人嫌吊兰过于瘦小、素净,不如大棵开花植物,我振振有词曰量大即效应,比如吧,姿色中等之女性群集意为美女云集,战场上四手可敌英雄,摄影家常以量大来取得图片的震撼……爱人不以为然,亦不加干涉。
端上阳台,置于阴凉,春日正值,当突发猛长之时。急切的我一日三上阳台,左观右看,欲从刚刚自冬寒的幕布里蹒跚而出的瘦叶上洞察一丝生机,品咂一抹韵致,琢磨一缕幽雅,聊以自娱。三日两浇其水,怕土壤干结,束其绿意,约其自由,锁其个性,抑其本真;十日三施其肥,想让她肥肥胖胖,健健壮壮,以免筋不韧,骨不强,叶片不肥厚,体态不轩昂。珍爱怜惜之情,殷切企盼之意,不唯我独知,爱人常于饭前郑重戏语:先去看吊兰!言语所及好像我饭前观兰一如西方饭前赞美耶稣一般,已经是吃饭不可分割的部分,免去则要心神不宁食不甘味。尽心若此,吊兰当感我盛意,略长些许叶片应报我辛勤,谁知吊兰并不如我愿,不仅似乎丝毫未长,甚至有一棵还溘然死去,全然不顾我伤心非常。痛苦之中,自责甚切。单位竟恰在这伤痛未定之时派我出差,不情愿,但还是“欣然”赴京,临行之时,万嘱咐,千叮咛,百般交代,将护花之责移交给爱人。
此去一月有余,电话上嘱咐家事时,吊兰自是其中一笔。可爱人却只是平淡而略带笑意的“好着呢”,反而令我颇为担心,虑及以往爱人的粗心大意,察考他平日对吊兰的态度,比较“应付”我的言辞语气,细细品来有些惶恐,我的吊兰定是处于焦灼之中。干枯的兰叶,空寂的花盆,清冷的阳台将会令我的心多么萧条,多么……我不能再想象。
月余而返,鞋未换,脸未洗,直奔阳台去晤面如数十载未遇的吊兰,急切之情如织女七夕之夜鹊桥相会牛郎。
意想中垂死的吊兰而今竟茁茁壮壮,郁郁葱葱,新绿叠翠,遮土蔽盆,赫然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而且还抽出了许多娇羞嫩绿,绵绵长茎柔柔地倒悬垂流于花盆之周侧,静静地挂几朵清清淡淡小小巧巧的白花,吊几簇翘首回望悠闲自得的兰叶,令我想起了迎春花含苞待放的柔媚,垂柳树满枝鹅黄的轻盈。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惊得爱人的茶杯几乎落地。
此后不着痕迹地刺探,方得知真相。原来爱人并没有如我嘱咐的那样费心劳神无微不至,也并没有象我推测地那样深得养育之三昧。仅仅是,一周一浇水,浇透而已。这不禁令我隐隐若有所思,后隐隐似有所悟:过分关爱似乎无益于、甚之有害于事物的健康发展,养花犹如此,育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