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偃师市南部万安山下大口乡人，为本地丰富的碑刻和历史陈迹所陶醉，闲暇时常游历期间。今春，与友在董村欣赏董家祠堂廊柱上的一幅对联时，陪同的董姓乡人说大书法家王铎曾来过我们村，拜访先人董景星，并留下诗两首。

    一

    王铎（1592—1652），字觉斯，终年六十岁，河南孟津县会盟镇人，工诗善画，长于书法，被誉为“神笔王铎”。明朝天启二年中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南明时为东阁大学士、次辅。入清后，任礼部尚书。卒于原籍。

    顺治初年，清王朝恣肆镇压反清势力，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王铎目睹满清暴政，碍于入降的身份，不能直言，但不断巧妙地抗争。顺治亲政后，王铎抓住时机，上疏勿乱杀伐，尊师重道，实施仁政。其时清廷江山甫定，深知笼络人心的重要性。遂采纳王铎等人的建议，倚重汉官，注意予民生息。王铎借以访贤为名，离京辗转返乡。

    明朝末年，王铎与同朝为官的“天官”张启平相交甚厚。张启平死后，王铎曾亲笔为之书写了墓碑和墓志。张启平，偃师市南部大口乡张大寨村人，自幼家境贫寒，但聪颖过人，科举屡中，声震乡里。王铎从张启平口中得知其同乡同学董景星，广文博识不在其下，后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并多有成就，贤名远播。

    王铎返回孟津时，已是身衰力竭，垂垂老矣！思及董景星其人其事，惜才敬贤之心使其不顾体弱，决心拜访！一日，驭车自孟津县老城出发，翻越遍地荒冢的邙山，沿着三国时曹植离京归藩的古道，渡过洛河，迤逦往东南方向辚辚而行。待过了伊河，但见地势渐高，沟壑纵横，起伏不定。放眼望去，却尽是荒草野树，少有生机。偶有不大的村落，寂寂的藏在氤瘟的雾气中，难见人迹。明末李自成起义军曾来到这里，屠杀之甚十去七八，至此尚不能恢复。王铎途中先到张大寨祭拜了故友张启平，然后按村人的指点继续东南，向董村的方向行去。当来到一个叫蒋山的丘陵前，知道离董村已不远，不觉抬起头，惊异地看到蒋山后面连绵的山峰拔地而起，伟岸挺拔，扑面而来，山脚下一个村落掩蔽在烟雾样地山岚中，这就是董村。看到此情此景，才高八斗的王铎诗兴大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一首七律：烟村为问董孤才，园径菁菁碧莠台。忽向蒋山高处望，数峰隔岭又飞来。

    但此次访贤，却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回，没有见到董景星。

    二

    转眼到了深秋，入仕清廷以来身心俱疲的王铎已是病入膏肓，唯恐去日不多。本就学富五车的他自是爱才惜才，还在为上次没有访到董景星感到遗憾。一者为董景星埋没在乡野感到可惜，二者认为只有多推荐有真正才能的汉人参政，才能结束暴政，解民于水火。遂又备车，沿上次走熟的路，蠕蠕向董村而去。相去百余里，颠的浑身酸困的王铎再一次站在董景星的住处，看着荒凉的院落，多日不曾被人使用的灶台，他的心也沉了下去，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又一次吟诗曰：涧边古屋锈霉苔，碧落仙人去不回。石火消沉丹灶冷，秋花寂寂为谁开。

    此时，这位诗书画名满天下，曾经权倾朝野的一代英才不知在想什么？两次拜访董景星不着，显见是有意回避。这是不是触动了王铎心中的隐痛。王铎依靠自己的才学，累攒升迁。但仕途之路走得并不顺坦。南明时的“太子”真伪案，被人捆绑辱骂痛打，发、须尽被拔去，几乎丧命。惊魂未定、伤体未愈时，清兵破城，又糊里糊涂随降清大臣出城纳降。入清后，自感为“贰”臣，有辱“士大夫”名节，加之清王朝任用他们不过是笼络人心，装点门面。因而此后王铎的生活态度按钱谦益为其书写的《墓志铭》所讲：颓然自放，粉黛横陈……。宵旦不分，愁欢间作。可以看出王铎晚年的凄凉寂寞。两次访董景星不遇，他宁可相信是董不齿与自己这个“贰”臣为伍，避而不见。“秋花寂寂为谁开”不正是他心境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