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庭长的柔与刚

——河南省洛阳市高新开发区法院刑庭庭长苏兰玲的故事

  发布时间:2013-03-01 10:43:28


  再过一个月就是春节了,河南省洛阳市安乐镇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买年货、贴对联,家家户户都在为迎接蛇年的到来兴奋而忙碌地准备着。此时,村民王建帮的家里却一片寂静。王建帮正坐在一张磨掉了漆的木椅上抽着烟,脚下烟头烟灰掉落一地。

  究竟打不打这个电话,王建帮已经纠结了一个小时。终于,他拿起了手机。

  “喂,苏庭长,俺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如果真调不成,就算了,就让孩子在里面住一段吧。”王建帮低沉着声音说。

  “孩子才19岁,监狱里什么人都有,如果孩子在里面交些不好的朋友,再学点坏毛病,那孩子的一生可就毁了!孩子会怨你一辈子的……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们尽量调,尽量在你能承受的范围内解决这件事,你也得努力,尽量多筹点钱,毕竟人家人都已经没了……”

  柔情调解

  一面特殊的锦旗

  在洛阳市高新开发区人民法院刑庭庭长苏兰玲办公室的抽屉里,有一面特殊的锦旗,锦旗上署着两个人的名字,他们是一起交通肇事案被告人的父亲和被害人的丈夫。

  2012年9月30日晚,19岁的王朋(化名)和朋友小聚,酒后王朋驾驶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将回家途中的谢慧丽撞伤。谢慧丽在医院治疗12天后去世。交警部门认定王朋负事故全部责任。

  “俺只有七八万,再多也拿不出来了。”

  “一条人命,几万元钱就想打发了?没有60万,这事没完!你要敢不赔,我们找到你家让你儿子偿命!”在交警大队的调解室里,情绪激动的死者亲属将王建帮和律师团团围住。

  交警多次调解,双方始终无法达成协议。12月28日,王朋以交通肇事罪被起诉到洛阳高新区法院,谢慧丽的丈夫同时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这个事交警也调过,检察院也调了,俺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赔他……为这事俺整天吃不下睡不着,俺孩儿不是个孬孩儿呀,平时挺听话的,咋就摊上这事了,孩子要是坐牢了,可咋办呀,愁死人了……”眼看就要春节了,儿子却要面临牢狱之灾,王建帮一脸愁容地哭诉。

  “别想那么多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就想办法解决,我尽力做对方工作,你努力筹钱,如果能够取得对方谅解,孩子可以缓刑,不一定要坐牢……”苏兰玲一边安慰着王建帮,一边向他解释相关法律规定。

  苏兰玲又找到谢慧丽的丈夫。

  “一分钱都不能少!调不成就算了,你就给我判吧!让他坐牢!”谢慧丽的丈夫态度坚决。

  “你要考虑对方的情况,车没有保险,他家里也没有什么财产,我判再多,你拿不到钱有什么用?他家里的情况就是强制执行也执行不到多少钱。让他坐牢,人能活过来吗?谢慧丽已经不在了,可是孩子、老人还在呀,咱们还得往前看……”苏兰玲的一番话,说得谢慧丽丈夫低头不语。

  在苏兰玲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劝说下,今年1月22日,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王建帮代王朋赔偿谢慧丽家属15万元。

  “苏庭长那么耐心地帮俺,反反复复给俺讲道理。俺觉得她的话全是真理,她的话就是脑子再死的人也能听懂。她站在俺的角度,为俺着想,为啥不听人家的?”王建帮说,“为了俺的事,她早上给俺打电话,晚上给俺打电话,星期天还给俺调解,还有啥话说?”

  “22号调解完的,说好第二天拿钱过去。当天晚上10点多,苏庭长还给俺打电话,问俺钱准备好没。”王建帮说,“我还以为这事年前肯定说不成了,连律师都说年底案子多,恐怕要过完年了。没想到苏庭长不到一个月就给俺解决了,孩子已经放出来了,今年可以好好过个年了。”

  “苏庭长工作认真,待人亲切,每次来他办公室都端茶倒水的,像到了朋友家一样。调解书弄好了,她让俺俩按手印,每个人按完,她都走到窗台拽点纸,让俺俩擦手,俺感觉她对每个人都很尊重。”王建帮说,“调解完,对方的律师说,苏庭长为咱这事没少操心,咱咋谢谢她呢?后来,俺两家商量,让俺做了个锦旗,写上两家的名字送给她。”

  “以前想着打官司可难了,没想到苏庭长一口水没喝俺的,一口饭没吃俺的,这么快就给俺解决了这么大个难题。”

  阴柔之美

  女庭长的眼泪

  很多人不知道,平日里嘻嘻哈哈、风风火火的苏兰玲,法庭上义正词严、不怒自威的苏庭长,竟是个爱哭的人。

  那是两年前,苏兰玲办理的一起民事案件。一户农民盖房,雇了一个吊车司机吊楼板。盖房过程中,一名工人帮忙扶楼板,楼板突然滑落,这名工人和楼板一起从楼顶摔了下去。房主将工人送到医院。经过抢救,工人的命保住了,双腿却造成了永久的伤残。为了索赔,工人将房主和吊车司机一起告上了法庭。

  “他是受伤了,人又不是我弄伤的,我也没让他去扶楼板,我没有责任,凭什么让我赔?”房主态度坚决。

  “我是按程序操作的,绳索断了,又不是我弄的,这是意外,为什么让我赔?”吊车司机也一肚子委屈。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实情况,苏兰玲把各方叫到现场,详细询问、仔细勘验,一边确认事实,一边耐心地调解。两名被告始终不肯让步。

  “我明白,你也够倒霉了,本来盖新房高高兴兴的事,弄成这样,可是这事你也有责任,你在雇司机的时候,应该看看他有没有资质,既然雇了没有资质的司机,就得承担责任,而且,人家也是为给你盖房才受的伤……”这一天,苏兰玲又把两名被告叫到法院,苦口婆心地劝说。直到晚上十点半,两名被告终于松了口,同意赔偿,并答应第二天就把赔偿款送到法院。

  谁知道,第二天来到法院,房主却反悔了,不仅不愿赔偿,态度还十分蛮横,在苏兰玲的办公室里吵吵闹闹。

  这么多天的努力都白费了,苏兰玲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当时觉得可伤心了,费了那么多心血,好几次都和他们聊到晚上十点多,该讲的道理都讲了,头一天晚上还说得好好的,受伤的工人就等着拿到钱安假肢了,他却反悔了。”苏兰玲说,“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当事人还在办公室。苏兰玲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转过头,悄悄地把眼泪擦干:“你别着急,有什么不明白,我慢慢给你说……”苏兰玲重新开始调解。

  一个上午过去了,房主再一次被苏兰玲说得哑口无言,终于同意了赔偿,并当天交付了赔款。

  “我有时候是个挺感性的人。”苏兰玲笑了笑说,“去年我办理了一起交通肇事案,一名退休老人晨练时被一辆卡车撞伤。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还是去世了。出事后肇事司机把家里的财产转移了,导致死者家属情绪非常激动。”

  “这案子,我调了很多次,光看守所就去了三四次,最终被告人同意了赔偿。”苏兰玲说,“拿到赔偿款那天,老人的女儿临走时给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当时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很欣慰,我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苏兰玲在我面前也哭过。”高新区法院原副院长李大勇说,“那是我退休前最后一次庭审观摩。”

  苏兰玲认真准备,小心翼翼地开完了庭,李大勇还是在法槌使用等细节问题上挑出了她的毛病。

  没想到,苏兰玲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了:“李院长,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表扬过我一次,你临退休了,我想开一个漂漂亮亮的庭让你夸夸我,没想到你还是批评我。不过我很感激你,没有你的严格要求,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一番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李大勇说。

  刚正不阿

  “她身上蕴藏着一股正气的力量”

  “别看苏庭长只有一米五几的个头,她身体里却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洛阳市交通运输集团法律顾问李喆说,“法官坐在法庭上,起初当事人可能会对法官产生畏惧,但涉及到切身利益,要让当事人听你的,仅凭身份就不行了。苏庭长就有这个本事,再不讲理的当事人,她也能说得通。”

  “洛阳指定全市的交通肇事案件都在高新区法院审理,这里刑庭只有两名法官,苏庭长每年要审200多件案子,几乎我每次过来都能看到她这里三四拨当事人在同时调解。”李喆说。

  “交通肇事罪受害方非死即伤,当事人大多情绪很激动。有一次我看到她带着几名受害人家属去法庭,路上遇到了肇事者,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受害人家属扑上去就打,苏庭长一下子拦在中间,挡住了被告人,我亲眼看到拳头狠狠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护住被告人,大喝一声‘住手!这里是法庭,有话好好说!’一下就把受害人家属镇住了。”

  “我记得当天,那个案子就调解结案了,走的时候,受害人家属还不停地向她道歉。”李喆说,“我觉得那案子这么快调结,也许是苏庭长身上那股正气感动了当事人。”

  在李大勇的眼里,爱哭鼻子的苏兰玲,有时也是个暴脾气:“苏兰玲做起调解耐心细致,讨论案件时,可是六亲不认,连我这个分管副院长,都不给一点面子,几次在我办公室里给我拍桌子。”

  那是多年前的一起案件,检察院以挪用公款罪和贪污罪对洛阳市一家银行的行长提起公诉。苏兰玲经过调查,发现这家银行是政府控股的股份制银行。这样一来,被告人就不是国家工作人员,该案只能以挪用资金罪和侵占罪定罪量刑。

  在量刑的问题上,苏兰玲和李大勇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李大勇急了,把案卷扔给苏兰玲:“你自己再好好看看案卷……”

  谁知,苏兰玲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个案子,我这样判绝对没错……”

  “没想到,她比我还厉害。”想想当年的苏兰玲,李大勇忍不住笑了,“不光是我,她认定的事,谁的面子都不给。”

  李大勇回忆:“2003年,一起土地承包纠纷,一审二审后,当事人申诉,中院发回重审,院里把这案子交给苏兰玲审。当时中院已经定了调,认为原审判决有错。苏兰玲经过调查,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后来,中院改判后,当事人又告到省高院。高院维持了苏兰玲的判决,并对她的说理部分全部采纳。”

  外柔内刚

  “她从不把自己当病人”

  2004年的那个清晨,苏兰玲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却发现左眼一片模糊。苏兰玲到医院检查,医生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于是,苏兰玲回到院里,开了一周的庭。一周过去了,苏兰玲的眼睛还不见好。有同事说会不会是脑子里长了东西,劝她到大医院再看看。这一下,苏兰玲怕了,到医院查眼底、拍片子,最后发现是眼睛旁的血管有一个血栓,压迫了视神经。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左眼可以看见东西了,但视力只恢复到0.4。

  祸不单行,第二年,洛阳市清理不良贷款工作最紧张的时期,苏兰玲坐在办公室打判决书。打着打着,忽然觉得右眼一片黑,看不见了。同事们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

  “大夫,我会不会瞎了?”苏兰玲生平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助。

  在大夫的建议下,她转到了新乡一家专门治疗眼疾的医院。

  “那段时间,我可失落了。”苏兰玲说,“有一天,我去医院食堂打饭,给了50元钱,工作人员找我钱,我半天都没摸到找的钱。我以为自己的生活都没法自理了。我急得天天哭,死的心都有。”

  “多亏了我老公和病友们安慰我,还有那个眼科医生,他跟我说‘你这算什么呀,看看我,都癌症了不是该怎么活怎么活’。”

  为了治好眼睛,每天长长的针头从眼皮扎进去,苏兰玲忍着剧痛安慰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苏兰玲的眼睛可以看到东西了。如今的她,对光线十分敏感,每到傍晚,她的视力就会急剧下降,下楼梯只能扶着把手,用脚摸索着一阶一阶地下。

  “苏兰玲双眼视神经都被血栓压迫,大夫让她一定注意休息,如果复发,很有可能失明。可苏兰玲从没把自己当成个病人。每年她都要审理近三百件案子,结案数连年全院第一,她办理的刑事附带民事案件调解率高达95%。”高新区法院院长郭春红说。

  50岁的苏兰玲出身军人家庭,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父亲的言传身教,使她养成了雷厉风行的性格,手里有了案子,她就想赶紧办完,所以常常不顾医生的嘱咐,加班到深夜,才摸索着回家。

  “有一次,她晚上10点多给我打电话,让我第二天来法院调解,当时跟她不熟,不相信法官这个时间还在加班,还以为是骗子,把她骂了一顿。”河南鼎大律师事务所律师魏会智说。

  在高新区法院,流传着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天夜里,门卫老任值夜班,天色已晚,他按规定把审判大楼和大门锁了起来,11点多了,他突然听见办公大楼有人喊,跑过去一看,原来是苏兰玲刚从办公室下来。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之后,老任长了个心眼,每天锁门前,他都会看看苏兰玲回家没有,只有苏兰玲走了,他才放心地给办公大楼上锁。

    (刊载于2013年2月26日《人民法院报》第05版)

责任编辑: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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