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里颇不平静,有时,望着窗外满眼的绿色,我相信,生命依然存在,人生依旧光彩。
也许是孩提时代经历的苦难太多,使我在逆境中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通过勤快去讨得终日劳苦的父母的欢心,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圆滑处事,同时也能面对荣辱坦然处之。但对于至亲和至爱,我的真诚和率真一览无余。是本性?还是被太多地关爱过?
回顾三十多年生命的进程,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亲人离去的悲恸,父亲恨铁不成钢挂满泪珠无望的脸,母亲去世时那写满牵挂的不肯合上的双眼,以及我在悲伤愁苦困顿时无助的心找不到家的辛酸。
第一次体味生离死别,是十岁那年我年轻的外婆不辞而别。那一年,“人是会死的”像魔鬼一样缠绕了我的心,使我在黑夜不敢入睡,不敢一个人走进空荡荡的家。人为什么会死,他(她)在人间有那么多萦心的人,有那么多惦记的事,可他(她)会死,这是多么惨苦的事。以至于在许多年我为人母之后,当我年幼的女儿问我:“妈妈,小朋友说人死后会变成骷髅很可怕的,是吗?”我告诉她:“死后的人,会变成蝴蝶,还是亲人们在一起,在花丛中飞舞,永不分开。”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我的女儿能否摆脱恐怖的阴影,快乐地成长,享受每天阳光的亲吻,但至少我希望她这样。外婆去世后,身为长女的母亲承担了外婆家更多的责任,但由于身体的原因,她让十二、三岁的我去为外爷拆洗被褥,以代替她尽一个女儿的义务。每到放假,我便成了外爷最盼望的人。如今,已经八十高龄的外爷还是逢人便说她这个外孙女是一个多么懂事、多么让他引以为豪的人,可实际上,成家后的我,在融入世俗之后,对外爷的关心少了情感多了应付,可他依然很满足,依然认为我是一群外孙中的佼佼者。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父亲掌心上的宝。父亲以他的勤劳和智慧支撑了我们的家,即使在母亲体弱多病的情况下,我们家的生活也一直是村中其他人家所羡慕的。父亲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他一直希望我们三人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最终,只有我做到了,其实我的智商远远不如姐姐。我想,是勤奋改变了这一切,就让它永远伴随我,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不愿让别人看到我慵懒的一面。健康、自信、积极向上、全力以赴做好手中的每一件事,是我要求自己做到的,也是我要别人看到的。但父亲多年来无私的爱和无形的人格力量却一直在激励着我,使我夜不能寐。终于,《那一年,父亲送我上大学》我向世人第一次坦露了我内心深藏多年的对父亲的敬爱之情,可我没想到,看后的父亲悄悄落泪了。我不知道这泪水夹杂着父亲怎样的情感,但我知道,父亲很欣慰。一个人能爱别人,能被别人爱,怕是一生的幸福所在吧!
母亲的离去是我一生最深的痛。在她去世的半年里,每天晚上都是恶梦与我相伴,梦中的我发疯地满世界为母亲寻找治病的良方。在这之后的许多年里,母亲便淡出了我的生活,梦中也只是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而看不到她柔弱的身影。别人说,那是母亲不愿打搅我的生活,因为她这个女儿是不需要常常惦记的。现在她安息的地方,一株冬青树生长得蓬勃而有希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母亲生命的延续!偶而和亲人们谈起她,我压抑的情感如潮般汹涌,哽咽,涕泪不止,想起她抱怨我不从医,让她多灾多难,想起她在临终而不能语的状况下,用手比划嘱托我们的事:照顾好外爷、父亲,要我们姐弟仨人相互帮助,心要抱紧,想起她比划四十九岁就要走那无力、无助、无语、不甘而哭泣的脸。想起母亲,心就如雨下,写了《难忘我的母亲》,让所有看到它的人记住了我的母亲—— 一个勤劳、善良、柔弱的乡村妇女。
苦难是一所学校,让经历过太多苦难的人过早地坚强,过早地拥有了承受苦难的心,也过早地拥有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熟和智慧。在我童年的画册里,记载最多的是父母无休止的战争,那是因为贫穷。为此,恐惧时常笼罩着我,让我每天都用与年龄不相称的目光关注着父母,以小溪般地多干活,以自己所谓灵巧的甜嘴去讨好他们,期待家庭多一份平静。当这种平静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因为有人在,也才会热闹;静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一年,当一扇门将父母隔离在生死两重天的时候,三十五岁的父亲一夜间为母亲愁白了头发。那一刻,他们醒悟了:拥有对方是多么幸福的事。出院后的母亲和父亲齐心协力打理我们的家,使它温馨而有生机。在拥有了亲人们太多的爱意中,我渐渐长大了,也用这份爱感染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用爱去包容一切,用爱去面对一切,可当爱沉入大海的时候,瞬间我想到了死,情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爱无归途。女人一生是为爱而存在的,没有了爱如何能把握自己的灵魂?为了爱,痛哭长夜无人知。但这种青涩的感觉随着时光的推移也已尘封在我记忆的深处,只是偶而会在无人的夜里,寄思千里。爱了,工作了,结婚了,该有的都有了,人生就这样一路按部就班地走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尤其是年轻时候,这十年,感情起起伏伏,工作坎坎坷坷,这应是人生常态,不足为奇。唯一挥之不去的是心酸了,苦闷了,忧愁了,困惑了,找不到倾诉的家。人穷则返本,我不知道自己的“本”在哪里?我想对母亲说,可她在天堂微笑着看我,使我心不可依;我又不能对父亲说,那样会徒增他的忧虑;我更不能对爱人说,他一直认为我是个心思沉重的女人。看不穿命运的底线,便一直徘徊在痛和累的边缘,但心中一直有盏灯在亮着,那是人生的信念。